胡有琪的组诗《酸甜苦辣都是年》

2023-0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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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胡有琪


胡有琪，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达州市诗词协会副主席。作品刊发《解放军文艺》《四川文学》《星星》《绿风》《诗潮》《诗歌月刊》《诗选刊》《散文诗》《散文诗世界》《中国诗歌》、菲律宾《世界日报》等官刊民刊。长诗《镜子》《纸片人》发《中国汉诗》。长诗《已是秋天》发《河南诗人》。出版有个人诗集6部。



2023.4.22


返乡

那么多的翅膀都在扑籁籁的飞回故乡
天   顿时不再空   空   荡   荡
偶尔一些羽毛   就掉了下来
在一些花草上化成一滴滴露   吐出游子的感慨
渐渐凝结成一个个故事
你却在一只骨灰尘盒里坐化
任一丝忧伤驮着   慢腾腾地赶车
那些血   那些肉   那些骨   那些髓   那些梦
你都留给了打工的远方
只有一丝思念还在灵魂里不灭   那就是回家
拜一拜父母   看一看妻儿
再过最后一个年   你才肯抽身而去
你的骨灰盒很轻  
但它却把故乡的一匹匹山压成了驼背
原来很喜悦升空的一缕炊烟
瞬间披头散发   露出抑制不住的悲哀
鸟   纷纷悲鸣
故乡的河   涌出一滴硕大的泪
突然断流
你   终于赶在年前回家


回家

家在一只土得不能再土的酒碗里
温馨的喊我
而那条土头土脑的大黄狗
则在那棵榕树下   陪娘
等我的脚步声   敲出一坡喜悦

路   高兴得一会儿长胖
又一会儿吐出舌头   拉着我的脚疯跑
喊我看   屋顶上的炊烟正在吞云吐雾
大口大口   嚼年的味道
让娴静老实   闷不开声的山泉直流口水
大山倏地乐了   提着一树树红梅到处卖萌
哈哈   一山的狗尾巴花也钻了出来
摇着一颗颗白脑袋   挤眉弄眼地挤兑我
笑我带回的媳妇   和它们一样脸白
邻居家的鸡鸭不请自到   也跑了过来看热闹
高兴真的是鸡飞狗跳  
整个村庄都骑着墙头伸长脖子   递来问候
我的一滴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却点燃了一颗颗七嘴八舌的鞭炮   炸响
回家过年   我把普通话都藏了起来
又端出地地道道的家乡话   大把大把的宴客


回家之二

雪花又在天空贴对联了
年   牵着村庄的手
站在坡上喊我的小名
回家
把他乡所有的故事压缩打包
行囊   就有了归心
我仿佛看到
娘的一滴泪掉在土里
却神奇地长出了嫩嫩的豌豆苗
而土灶里的一把火
老是看到娘在屋里转来转去
围腰一会儿解下
一会儿系上
一把刀的眼睛猛的亮了
一只鸡却飞上了墙头   咕咕大叫
走时我养的那只小狗
已拖儿带女   跑到村头的那棵黄桷树下
在教几只幼崽   一个劲的摇尾巴
回家   回家
有一种幸福   悄悄的发芽


回家的路在心底延伸

回家的路再远
也只有一张车票的距离

而思念刚刚伸脚走出一步
家里的炊烟就扑了上来
象狗伸出舌头缠绵

当记忆在十字路口焦头烂额时
心底
娘的手及时伸出暖心的眺望
山一下就矮了下来  
还打开山垭口   为我导航


村头的老槐树

一枚乡愁还邮寄在路上
风的喘息声
让一粒露感冒   咳嗽
娘摘了一片又一片白云熬汤
也无法止咳
村头的那棵老槐树愧为良医
竭思禅虑   头发都掉了
也无法疗疾
急得原地团团转   手足无措
一朵红梅红着眼睛告诉它一个偏方
儿子过年回家
才是她止咳化痰的一粒药


炊烟

每次路过   戏笑的太阳都不再戏笑
眼睛红红的   屏气凝神地走过
那个空巢老人
它已多日未见踪影
它不知道   它走过后
总有炊烟钻出来   远远地喊它回来
家还在   炊烟还活着
碗里   还有温暖
还有一颗蠕动的心   供给着日渐消瘦的大山
屋再破   也是一个家
炊烟   那怕被岁月撕得零零碎碎
也是不离不弃   围着家舞蹈
炊烟   还在围着围腰
清唱


年

出门   礼花的肩膀上驮着年又蹦又跳
回家   年抱着酒瓶醉倒
往东   年眉开眼笑
东方的筷子忙得团团转
朝西   年抱拳问好
西方的神仙都在花船里摇
奔南   年步步登高
大大小小的山都在走高跷
走北   年拜见二老
北方的坑头端上热腾腾的水饺
东南西北皆是年
一个形容词   热热闹闹
年来了   年来了   年来了
遍地是年遍地是喜遍地是抬头的灯笼潮
一不小心   每个人都变成一个活泼的年
行走站卧都在得意的喊
过年好


年之二

都说年来了
它在那里

还是小孩眼尖
说   看见它在躲猫猫
藏起来了

我用手机微信地毯似地搜索它
它藏得很好   不吭不哈
我用春晚的歌声钓它
它还是平静如水   不吐一个泡
我叫烟花爆竹在天空贴告示寻它
它干脆睡觉   任你呼   喊
最后   我硬起心肠说了一句狠话
再不出来   我就打工走了
它才忍不住拍着小手跳出来
张嘴   嘻嘻哈哈

年还是那么调皮
多少人追着它的屁股绕来绕去
我却不客气   扯着它的耳朵
挨个给亲朋好友一一敬酒
一桌的菜才生动起来
酒杯开始说陈年旧事
筷子也开始幽默起来   指鹿为马
桌子醉了   凳子趴下

年也喝高了
踉踉跄跄   把年味跌得遍地乱窜
满地找牙
惹得乡村的红灯笼站在高处看笑话


年味

又要过年了
孤寡老人独一根不得不重视起来
好歪也是一个家
他也要过得有滋有味有颜色
他把亡妻的照片呵了一口气又一口气
擦得亮锃锃的供在了桌上
然后   供上了一杯清水
喃喃的说   将就些吧
那边再好
你也要回来看看我   我还活着
家再穷
润心的水还是有的
喔   那床铺盖他犹豫了半天
咬牙了半天
最后化了几元钱
托隔壁的婶小心又小心的洗了
一不小心   那铺盖就会露出嘴巴笑
不管妻子那天回来，
他一定要让她有一床干净的被子
还很暖和
他不能让她回来过年   又冷着回天堂
他那脑袋瓜子盘算过去盘算过来
最后才想起   他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家里少了一样味道   对   年味
他赶紧把吊在梁上的一块腊肉取下来
冷水洗了五遍还不放心   又用开水洗一遍
才放在锅里慢慢的煮
等她到家时   香就溢出了门外
然后   独一根就坐在了灶前
美滋滋的抽了一袋叶子烟  
开始等待年能够欢欢喜喜的到来  
盼着妻子的脚步声能够敲响他的神经
此时的他   并不孤独


一碗饺子

人穷   年也穷
一开门   寒酸的风就窜了出来
呜呜地叫

但富人过年   穷人也要过年
这是躲不过的坎
一年中   孙老头装了一回孙子
二回孙子
无数回孙子
这次过年   他不想再装孙子

咬咬牙   掏空荷包   用完了低保
去菜市场买了猪肉   面粉   大白菜
自己和面   擀皮   做馅  
精心捏出了各种花样的饺子
有馄饨饺子   花边盒子   虾饺
还摸出一分硬币   精心捏了一个元宝饺子  

然后烧水 他煮了一海碗饺子放在桌上  
过年了
他终于大声   大气地叫了一声   敬天敬地
自己给自己拜年  
当吃到那枚元宝饺子时   还许了一个愿

那碗饺子   他吃出了多年前的感觉
那个爽   真的是不摆了
吃着   吃着
他还吃出了自己的泪水
那也是一种喜悦

一个人的年   也有他自己的精彩
外人尝不出的味道


大年三十

所有的目标不再是目标
亲情   爱情都已抱着路纷纷回家
高兴的是一只酒杯
不高兴的也是一只酒杯

只有一首诗还在室外晃荡
偶尔钻到一只红灯笼里
孵梦
结果   动容的是一阵过路的风

星空穿上一身黑色的礼服
在悄悄的准备上场
烟花却提前暴露了它的新闻
让人们一读  
一年的酸   一年的苦   一年的悲
都忍不住大笑
生活原来是如此美好


村里的赵老头死了

无儿无女的赵老头在年前
跌了一跤
他爬了半天   也没有爬起来
他的那张摇摇晃晃的床想伸手扶他
却无法伸手   眼睁睁的看他
挣扎   蠕动   偶尔动一下   到僵硬
半晌
那张床也闭上了眼睛   死了

他的那间独立的破屋
在村头边垂头丧气   风吹过时
才偶尔抽泣几声

村里好心的人埋了他后
他的那间破屋不由自主的倒塌
为村里的人留出了一块空地

有人过年  
在那块空地上放鞭炮   说是驱晦气
有人才恍然想起
赵老头走时   没有人放鞭炮


那人走了

就要过年了
那人走了  
随他一起走的   还有身不由己的哀乐
那条街都感到了不知所措   纷纷穿上了棉衣
只有花圈还在扎场子
为那人声嘶力竭地吹喇叭  

其实   那人的功过已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生前爱喝酒   如今
只有喝西北风了
而他的亲人们   在用哭声肢解他
一点一点喂食一地的落叶

那人走了
他的亲人们自觉地把年腌在思念中
我路过时
他们坐在椅子上   一起扭头
看我   牵着年在溜街
眼睛里满是羡慕

此时
我的自在离他们只有一尺之远
他们的痛离我也只有一尺之远


岁末书

我还活着
这是最大的欣慰   也是最大的喜事
于人   于己
我还在一杯酒里
设计
那些菜是我的下酒菜
但知道我的人   是一脸的不屑和瞧不起
一辈子   我都是别人的下酒菜
一辈子想金戈铁马   剑却被一支笔囚禁了一辈子
诗里的江山终究是纸上的江山
而我的筷子   真正亲吻的却是一碟花生
有许多的风流对酌  
影绰   却隔了一扇窗
我和他们   不是一桌的人

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问题
晚上
有朋友说   和你掐了一辈子的张二癞子刚刚死了
我闻讯后半晌无语
反而有点悲伤
从今往后   我就成了孤家寡人  
没有人吵架   我还有乐子吗

谁也没有想到
夜里
我悄悄为张二癞子写了一首诗  
一挤   诗里全是泪水
他走了   他的儿女只是烧了几张纸
真正痛的是我


腊月
吊在一双筷子上荡秋千
香
尖嘴利牙在打广告
酒杯越喝越空
脸越喝越红    快乐就掉了下来
见人抱着就喊兄弟
结果被一些大姑娘玉腿踢出茄子
耶
到处是吃饱了没事干的老人
把太阳悬在额头上晒缺牙的故事
年轻人是杠上开花
他们是眼角开花   自娱自乐
村庄里   有人提着腊月开始探亲访友
走人户
葵花籽一磕   村庄里的秘密就敞开了衣襟
风流寡妇的莲花经一讲   
地上伸出了许多的舌头啃骨头
汪汪直叫
在这个日子   梦常常摸错门
半夜三更梦枕梦   腊月的鼾声找不到东西


那一碗元宵
汤圆热腾腾的   准备挣筏渡人
我不说话   在它的眼睛里我学会瞪圆喜悦
把一个个心思煮成开胃的风景
筷子搔到元宵节的痒处   故事眉开眼笑
此时   谁也没有咬破自己藏在甜蜜里的小秘密
梦   还在汤圆里有模有样的念经
元宵情怀
离家出走已久
爱情的契约被风吹得摇来晃去
叮叮当当   乱撞乱响
字词句一一感冒   发烧
还好   灵魂出窍的时候
总有一碗温暖  
站在元宵节的肩膀上唤我
慰烫我异乡的流浪
让爱回归   圆   润
如一枚晶莹剔透的思念
咬破那层皮
我的心   便是甜甜的眺望
故乡   便是一轮明月


2021，开门大吉

门在开门   窗在敲窗
风扯着牛的耳朵直嚎   到处挤眉弄眼   新年好

小鸟比牛更牛
一嘴叼出一条又红又肥的太阳虫
高兴得喳喳直叫
发财罗
然后   拍翅就飞   眨眼就不见影

一语惊醒装傻的红包
来不及整容
就在微信里挺乳   打着口红卖笑
不管她搞好不搞笑
一条条牛蹄子疯蹄疯抢   抢得一条条微信牛气冲天
还哈哈打喷嚏   直夸   发红包的都是大美女
怀孕都是双胞胎

红梅见人就送一朵红梅   也在起哄  
要牛大家一起牛   要红大家一起红   要俏大家一起俏
2021
一开门   山在作辑   水在舞蹈  
开门大吉   有芽拱土   有香在跑  
山人掐指一算   大姆指频频点头   新年妙呀   妙


新年辞

谁还没有睡醒
雀鸣声已挂满枝条   

穿越了三百六十五天的故事
终于在地下拱破了土
发芽  
开始朗诵新年好

而我一开门
看到邻居的女娃   又长高了一截
在喊   妈
衣服短了   我冷

我无法分辩   刚爬上山的那枚太阳
是不是昨天的太阳
但我知道
今天走的路   是新年的路
是新的记忆
露   是新年的露

在新年的路上
我的鞋子   有点旧了
但我没有声张   只是搓了搓脸
我不知   脸红没红

我开始在新年里行走


新年了，我却开始怀旧

第一天   各种事物戴着新的面具
粉墨登场
幽默的段子不断从手机里钻出来
笑模笑眼的吐槽
仿佛春暖花开   花舞人间

关上手机
我从真诚和不真诚的问候中逃了出来
天气预告   今天阴
这就决定了天空的脸色并不象手机喜气洋洋
有雾   窗外茫茫   一眼看去也是雾里看花

我想洁身自好   在以往的诗歌中静心
往事却抓破了我的记忆   有血一滴一滴怀旧
渐渐暗香上场
我在疼痛中终于入定
仿佛脱壳   我的灵魂正提着一盏灯
穿越   照我的十八岁


今天

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
我说的每一句话
都是刚出笼的新鲜话
我遇到的每一个人
都是格外亲切的新人
我呼吸的每一口空气
都是无法改变的新鲜空气

就连口袋里的旧钱
今天掏出来   都变了称呼
叫新钱

在今天行走多么好啊
因为它叫新年


跨年的钟声

过去的一年故事太多
它的百衲衣一抖
尘   纷纷扬

对此   它睁只眼闭只眼
任天气渐渐转凉

有风来告诉它
今夜   新旧交替的仪式
它不能沉默
它还是静坐了一下午
又在灯下   反复洗涤灵魂的垢

钟   始终是钟
晚上12点   它一身布衣
准时登上讲坛
发言

它的发言让黑夜惊慌
一些陈旧的东西被钟声敲碎
有人惊叫   那是古董


对联

看到很多的门沉默
不开口   不发言
她总是一身正能量站出来
不管是左边   还是右边
她都说出热气腾腾的开心语言
让门从孤独中走出
让门安心静坐   坐等人气的回归
让门细品对联的内涵   顿悟生命的真谛
让门眉头舒展   还想再世做门

在一副对联里
你能读到主人对新年的祝福

有朋自远方来
对联总是最先迎客
鼓掌
然后躬身请客
一脸都是真诚的微笑   慈善   慈悲   慈祥

在一副对联里讨生活的人
都是有血   有肉   有骨气的人
他们不甘匍匐   不愿坠落   不唉声叹气
他们的路   在对联里铺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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